初冬周六清晨,外面漂着雨,微凉,我刚温习完《欸乃》,指尖还留着琴弦的余温,心头却久久萦绕着柳宗元“孤舟蓑笠翁,独钓寒江雪”的诗句,更意外勾起了小时候在乡下河边打水漂的回忆。初次与《欸乃》相逢,我便被它背后的诗意深深吸引。“欸乃一声山水绿”,这取自柳宗元《渔翁》诗的曲名,让乐曲从诞生起就带着山水的灵秀。龚一演奏版乐曲共有十段,每一段都像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卷,而“欸乃”二字模拟的桨橹声,更让这幅画有了听觉的生命力。
乐曲开篇的泛音清亮空灵,像晨雾中的江面,按弦时指尖必须轻触徽位,发力匀净通透,稍有偏差就会破坏那份静谧。我练了无数次才找到感觉,就像当年练打水漂,反复调整姿势、力度,直到石头能贴着水面连续跳跃。当琴音响起的那一刻,仿佛瞬间置身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的苍茫天地,也想起小时候清晨的河边,雾气氤氲中只有我们扔石头的声响。这让我明白,《欸乃》的隐逸之境,与“独钓寒江雪”的孤寂之美,还有打水漂时的纯粹快乐,从一开始就一脉相承——那是剔除了世俗喧嚣后的本真,是心灵的留白。
进入中段,“渔舟荡桨”的乐句需要连贯的揉弦与滑音,揉弦要如波荡漾,滑音要圆润无痕。起初我总在衔接处卡顿,就像小时候打水漂,稍不留神石头就会偏离方向。后来才领悟到,弹琴和打水漂、和人生一样,贵在顺势而为。就像寒江独钓的老翁,不是刻意追求孤独,而是在与自然相融中寻得从容;打水漂时,只有让石头顺着水流的方向发力,才能跳得更远。那些反复打磨指法的日子,恰似老翁静坐江边的等待,也如童年时一次次重复的投掷,看似枯燥,实则是与内心、与自然的对话。
乐曲中模仿船夫号子的段落最让我动容。这里需要加重按弦力度,配合鲜明的挑勾,琴音里满是劳动的质朴与力量。弹奏时手指常常发红,但当旋律响起,我仿佛看到船夫们齐心协力拉纤,也想起小时候和伙伴们比赛打水漂,谁的石头跳得次数多,就会引来阵阵欢呼,那份纯粹的成就感至今难忘。这让我突然懂得,隐逸从不是逃避现实,而是历经沧桑后的通透。柳宗元被贬永州却在山水间寻得慰藉,《欸乃》的创作者也在渔樵生活中寄托抱负,就像童年打水漂,虽只是简单游戏,却教会我们坚持与顺应。人生本就有坎坷磨难,正如这号子声、这打水漂的投掷,接纳风雨,才能享受生活的馈赠。
曲终时,旋律渐缓,泛音重回空灵,却多了几分沉淀后的温润。最后一个音我刻意让它渐弱,如同渔舟隐入暮色,也像小时候扔出的最后一块石头,在水面跳完最后一下,悄然沉入水中,留下无尽余韵。这正如“独钓寒江雪”的结尾,极简却极有力量,穿越千年仍能触动我们的心灵。

练习《欸乃》的这段日子,我常常在弹奏中忘记外界纷扰,就像小时候专注于打水漂时,眼里只有水面和石头。手指在琴弦上移动,就像行走在山水之间,每一次按弦都是与自然的对话。这让我想起一句话:“可有可无,可去可留,取舍之间,便是人生。”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我们都在“握着枷锁求解脱,站在漩涡里寻安稳”。而《欸乃》的琴音、“独钓寒江雪”的诗意,还有童年打水漂的纯粹,恰如一剂良方,让我们在喧嚣中静下心来。寒江独钓钓的不是鱼,是与世无争的心境;弹奏《欸乃》弹的不仅是旋律,是回归本真的生活态度;打水漂玩的不仅是游戏,是顺应自然的智慧。